天使与鸟人
Angel, birdman and cultural differences
来源: 鄢烈超
星期天的早晨,我带着两个孙儿上街去看迎圣诞大游行。孙女大一点,开朗温顺,一个典型的倩倩淑女。孙子虽小一些,但总是一脸酷派,严肃认真,俨然一个大男子汉。刚到狂欢广场,迎面过来两三辆彩车,满载青年男女,花枝招展,轻歌曼舞。一看那唐装旗袍,与洋人的彩车明显不同,你就知道这是华人车队。
孙女高兴地大叫:爷爷,你看,那人长了翅膀,是天使!
我看那车顶上高高站着的张开翅膀的女孩,靓丽妖娆,楚楚动人。
孙子静静地看了一会,满脸不屑地说:长了翅膀就是天使?我看她是鸟人!
我有点懵了。孙女和孙子这两个小东西都是在加国出生加国长大的,我不知道应该给他们怎样一个说法。中午回到家,我详细给他们讲解了一些道理。首先,我对华人穿着中国传统服饰参加迎接圣诞大游行就不太赞成。圣诞节是西方基督教最盛大的洋节日,我们华人要融入西方主流社会就应该积极适应、参与其中,不能穿西装戴瓜皮帽,总是另类,羞羞答答。
其次,那彩车上的女孩扮演的应该是孔雀或者鳳凰,肯定不是天使。因为在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没有西方“天使”的概念,再说,天使也不会长成这样一副“鸟”样。所以,孙女说是天使肯定不对。
中华神话系统中的“天使”是一种职务,基本上可以理解为“天庭的使者”,即向下界传达谕命的人,是传令官或者通讯员。在西方文化中,天使的英文为 Angel,来源于宗教。在亚伯拉罕诸教中,在犹太教、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中,天使的希伯来文原文都是“使者”的意思。后来,在圣经中,天使成为一种有特别大能的灵体“生物”,是耶和华所创造的,具有自由意志。天使与人一样,都有心思、情感和意志,具有顺服、谦卑、善良和慈爱等美德。但天使是属灵的,“没有肉体”。天使是为了侍奉耶和华、歌颂荣耀上帝、给耶和华工作而被创造的。天使能充分辨别善恶,具有超能力和大智慧,其超乎人类而不受物质(肉体)的限制,可以拯救人类。但是,其智、能皆为耶和华神所赐,故能力、智慧远不如耶和华。又因为天使没有肉身,故不存在男女老少即性别和年龄的区别。孙女就是在这个意义上使用天使的概念的,她也承认她说的不对了。
顺便说一下,天使与飞天也是不同的。在中国至少有三种“飞天”。其一,在佛家中飞天是天帝司乐之神,又称香神、乐神或香音神。飞天最早出现于古印度,后传入中国。魏晋南北朝初期,壁画中的飞天亦称飞仙。敦煌莫高窟的492个洞窟中,几乎都画有飞天。飞天也不分男女、职能,以香为食,不近酒肉,有佛陀出现的场合,便一定有飞天存在。飞天凌空飞舞,抛洒鲜花,用歌声、舞姿、音乐、鲜花、食物供养诸佛。其二,中国道教中也有飞天之说。嫦娥为月神,又称太阴星君,道教以月为阴之精,作女神像,亦为飞天。其三是嫦娥奔月中的飞天嫦娥。奔月的嫦娥是中国神话人物,美貌非凡,温柔贤慧,风流仙子,为后羿之妻。神话中为了保持年轻美貌偷食西王母赐予后羿的不死药而奔月。佛教中的飞天与道教中的飞天、与中国神话中的飞天,各是不一样的。所以,不能说长了翅膀会飞的就是天使。
第三,当然,孙子说是“鸟人”,也不对,尽管非常直观。你看那女孩,面容姣好,佩戴凰冠,额头上长着“凰噱(鸟嘴)”,长翅舒展,尾翼飘逸,五彩缤纷,分明是人鸟合一,当然可以称作“鸟人”。但是,汉语太复杂,“鸟人”有歧义,直接称作“鸟人”实在不妥。
郭璞注《尔雅•释鸟》言,凤凰是一种神鸟,其特征是:“鸡头、燕颔、蛇颈、龟背、鱼尾、五彩色,高六尺许”,雄鸟为凤,雌鸟为凰。在中国传统文化中,龙和凤凰都是中国皇权的象征,龙和鳳凰往往一起使用。这就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,完全是一个天大笑话。在大量的“龙凤呈祥”艺术品中,龙是皇帝的象征,凤自然代表太后、皇后娘娘及宾妃,可鳳凰毕竟是一种鸟,管它是“神马鸟”!皇家的女人毕竟也都是母的呀,安能不辨雌雄呢?所以,我经常说应该是“龙凰呈祥”才好。
什么鳳凰?我看只是孔雀之一种吧。可惜,人们喜欢的是实际上是雄性孔雀,因为只有雄性孔雀才有好像大眼睛一样五彩斑斓的美丽尾羽,只有雄性孔雀才能够开屏,而绝不是像人类一样只有美女才能穿花衣服的。这是不是皇家误称娘娘为“鳳”的原因呢?
最后,落脚点要谈谈天使与鸟人的区别。我还没有启齿,儿孙们便已经是哄堂大笑了。现在,在中国人心目中,天使是一个非常神圣的无比圣洁的神女,是真善美的化身,是人类一切美德的象征,是可遇不可求的精灵,容不得丝毫的玷污!鸟人呢?如果把鸟当做一种动物解释,鸟人的字面意思有三种,第一是像鸟一样会飞的人,第二是长得跟鸟一样的人,三是指玩鸟的人。清金农《白鹇词》小序:“白鹇,羽族之幽奇也,神貌闲暇,不杂于众,鸟人莫得而驯狎之。”我相信我的孙子是在这个意义上使用“鸟人”的概念的。
但是,“鸟”还有另一个解释,即男人生殖器——阴经,大家昵称那小东西为“小鸟”,那么鸟人就成了对人的蔑称了。水浒传第二二回:“那汉气将起来,把宋江劈胸揪住,大喝道:‘你是甚么鸟人,敢来消遣我!’”二刻拍案惊奇卷十四:“大夫大吼一声道:‘这是个什么鸟人?躲在这底下。’”鸟人,成了骂人的脏话,但不像别的骂人的话那么脏,指不可理喻之人,带有调侃的意思。所以,我们用“鸟人”一词的时候,一定要谨慎,防止产生歧义。
总之,天使与鸟人的区别不在长相,不在形式,而在内心。鸟人很难成为天使,天使永远不可能堕落为鸟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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