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子内战
来源: 文华
我与父亲之间的内战,不动枪、不用炮,而是舌战、手战、棍战,也是新与旧、对与错、好与坏,期间故事得从源头说起,方能知晓其中的奥妙。
父亲大人出生于清朝末年,成长在民国时代,诚然封建观念很重,旧思想、旧习俗、旧作风是浓浓的。我童年记忆中,他平时老穿着大襟衣服,走亲串友赶集上会穿着长袍短褂,后脑壳梳一个小辫子,头戴西瓜皮帽,帽顶上有一个小红鬏鬏,不满三十岁就留起小胡须,足与话剧《四世同堂》中人物打扮一模一样,他若有机会上台参加演出,不需要化妆是绝对的合格演员,说起来挺有意思。
由于我生长在这样的家庭,父亲又是这样的人,必然会管教我成为他的影子。小时候父亲对我要求很严,我的穿衣戴帽与他类同,头上的小辫子从我降生人世间就开始留起来。不过我比父亲多一件装饰品,那就是我脖子上的银项环,比父亲少一个门面,当然是嘴上的小胡子,回想起昔日那模样,我自己也觉得可笑。
听家中老人讲,我从出生到三四岁时,身体胖胖的、小脸圆圆的、皮肤白白的、双眼大大的、是个小帅哥,长得喜性可爱见谁都会笑,而且笑起来脸蛋两边酒窝显得深深的,更逗人喜欢。很乖听话,不哭闹、不惹事、不撒野。再则,我又是独生子,在全家人心目中是宝贝中的宝贝,是灿烂阳光,是王家传代香火。特别是我母疼爰有加,事事依着我,处处呵护我,奶奶姑姑对我亲如“掌上明珠”,给好的吃,给好的穿,经常偕我去左邻右舍,去热烈场合玩耍。那时段我非常高兴,非常开心,非常快乐,是最幸福的童年。
然而,好景不长,我还不满五岁时,母亲患病告别人世,天塌地裂,给我心灵深处造成永不愈合的创伤。娘走了,我失去了母爱,失去呵护人、失去保护伞,悲痛万分,终身最大不幸。娘在世时是家里的主心骨半边天,她心灵手巧,通情达理,勤劳能干,敬老爱幼,操持家务斤斤有条,里里外外一把手,四邻九舍都夸她是好媳妇、好管家。如今她撒手人寰,全家人都浸沉在悲伤之中,许久难以平静。父亲因失去可爱的妻子,思想闷闷不乐,脾气变得暴躁,我心情不好,常常思念娘,“人自伤心水自流”,性格也变得犟,不乖了、不听话了,父子之战从此拉开序幕。
儿时的我处于此种环境,老呆在家里发闷,我常跑到街道找小孩子玩,越玩越野,忘吃忘喝,中午或傍晚回来迟了,家父就大声训斥,或打我几把掌,或关我的“禁闭”,进行惩罚,成为家常便饭。那时我年幼胆子小,只好忍着受着,或用“哇哇”的哭声来发泄不满。父亲常常板着面孔,保持长辈威严,见面便说我这不好那不好,连晚上睡觉都不得安宁,唠唠叨叨,没完没了,我心烦不肯气抹着眼泪钻进被窝把头蒙上,让耳朵听不见,困了就进入梦乡。有一年寒冬,我与几位小朋友在村庄大水池滑冰,不慎掉进池边冰窟窿里,棉裤棉鞋被浸湿,冻得打哆嗦,回到家里父亲气冲冲大骂一顿,接着把我拉在房屋,脱掉裤子用木棒把我的屁股打肿了,痛的我嚎啕大喊大叫,被邻居大爷闻声赶来敲开门,父亲才住手,可嘴里还说,这小子太野了,如若掉入深水这就没命了,不狠狠教训他那还得了,类似惩罚有多次,我难以承受。
当我八九岁时,个儿长高了,也有力气了,性格倔强,思维逐增,渐渐学会应对父亲的本领。他骂我时就与他对嘴,他打我时,相机行事,在我处于不利条件,撒丫子拼命逃脱,让他追不上、抓不住、打不着;当我处于有利位置时,我趁他不注意把他手里木棍夺过来,进行对话谈判。有次双方交战,棍对棍,把我惹急了,面对老爸正色道:“你再打骂我,我就死在你面前,叫王家断根,叫你后悔一辈子。”父亲一听这话傻眼了心软了,并求我万万不能这样,这多吓人,“今后再不打骂你了,你听话孩子”。这一招真管用,对瓦解父亲惩罚权威起到有效作用,自后父子“和平相处”,矛盾减少,关系缓和,真不容易。
这是为什么?我纳闷父亲在村里是有名的大善人,对别人和和气气,对自己的亲儿却凶凶狠狠。后来才明白是他的旧观念旧传统在作怪,说什么对老婆孩子能给好心不能给好脸,“打是亲骂是爱”,给好脸会翘尾巴,以后不好管教。所以,我在家里表现再好,也得不到家父的赞赏。唯独一次是1954年秋,因我在京城军队相关工作优秀,荣立三等功,组织把立功喜报寄回家,成为山村一大新闻,乡亲登门祝贺:“你娃真有出息,咱村在外公干十多人,只有你家有立功喜报,给农户争光了,给王家露脸了”。老爸高兴极了,来京夸我干得好,赞扬我是好样的,云云。
回思往事,我深深感到父亲用打骂的手段来治服我,其目的想让我成为他的驯服工具,“一切行动听指挥”,把我死死捆绑在他的战车上,按照他的意志行事,殊不知“抽刀断水水更流”的道理。我失去了母爱,又享受不到父爱,我心冷了,父子之战,愈演愈烈,“大战”连续不断,对台戏接踵而来。其一、信仰,我奶奶和父亲均为佛教徒,我长大成人父亲要求我入教被谢绝,我要信仰共产主义;其二、读书,开始父亲支持我上学,后来家里缺乏劳力,父亲提出让我辍学,我竭力反对,他没办法;其三、旧俗,我父亲是个老封建,思维很顽固,我十二岁还让留着清朝时代的小辫子,在校同学取笑,我要剪掉父亲死活不同意,一气之下,被我偷偷剪掉,还挨一顿臭骂。我老爸的小辫子留了半个多世纪,1962年春,他来北京探亲还掉在脑后,吸引了众多眼球,罕见怪人,议论纷纷,我说现在是新社会,还留那个猪尾巴,成何体统,他硬着头皮被我剪掉,只好“无可奈何花落去”;其四、当兵,因我是独生子,惧怕打仗牺牲断根,父亲一万个不同意,我在随队学校自报名参加解放军,他多次来部队寻儿,软硬兼施,反复劝我临阵脱逃回家,我坚定信念,毫不动摇,戎马生涯几十年。父子之战结束了,我一次又一次抗争,一次又一次成功,这是新观念替代旧观念、新传统替代旧传统、新势力替代旧势力,绝不是偶然之能,而是历史必然之功。
在我当父亲的时代,我摒弃父亲对待我的理念和办法来对待自己的孩子。对孩子采取人性化、个性化、亲情化的管理教育。不仅管孩子吃的饱、穿的暖、玩得开心、生活有保障,而且维护孩子的权利,尊重孩子的人格志向,尽心尽力关照好孩子,耐心细心帮助教育孩子,同孩子交朋友,让孩子从内心感到父爱母爱,给孩子营造快乐氛围,感到家庭温暖。孩子犯错时,我就想起父亲对待我那样粗暴的手段,感到伤心落泪。因此,我竭力控制情绪,我骂过孩子,但我从来没有打过几个孩子,有时气急了就打自己的腿消消气。我老伴年轻时,火气大性子急,曾打过几次孩子。在这方面,我与老伴有分折吵嘴也多,进入老人老伴感到内疚,多次向孩子赔礼道歉,而孩子对母亲笑着说:“不打不成才,我的才就是你打出来的”,这是玩笑话。
从我们这一代人起,不能穿新鞋走老路,决不会再发生父子之战。我和妻子在孩子考大学、找工作、出国外、以及婚姻等方面,只提指导性的意见,给孩子留出自由选择空间,大事小事自主酌定。做到不独断专行、不指手划脚、不包办代替、不强加于人,不添乱找麻烦。当然,也不是撒手不管,孩子遇到什么困难,定会鼎力相助,该出手时就出手,当父母责无旁待,不给生命留下遗憾。如今三个儿子成家立业,小日子都过得甜甜蜜蜜快乐幸福,我与老伴很欣慰欢度晚年,争取在天下所有父母中,成为第一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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